在我生长的北方广袤的平原大地上，最常见的两种树就是杨树和柳树。温带和北温带平原最适合杨树和柳树的生长，柳树在中国的种植已有多年的历史。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小雅·采薇》篇中便有这样的名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此外，南朝人费昶在其《和萧记室春旦有所思》一诗中也有这样的描写：“水逐桃花去，春随杨柳归。杨柳何时归，袅袅复依依。”不难看出，这些诗句中所提到的杨柳明显地都是指柳树，因为现代植物学意义上的杨树叶圆、树高、枝挺，是绝无“依依”、“袅袅”之态的。而杨树因为生长迅速，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有遮阳昂扬之意，所以称杨树。

杨树和柳树虽然是两种树，形态各异，但因为杨树和柳树对立统一的高度融合我们习惯叫杨柳，并且杨柳依依。我不是植物学家，我喜欢以人文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觉得杨树和柳树虽然形态各异，但是相互依存、各为互补、共生共长、不离不弃。所以我觉得他们是一对恋人，一对夫妻，杨树是男人，柳树是女人。

杨柳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吹面不寒杨柳风。杨树和柳树是每年春天最早吐穗最早长叶的，又是相依相伴，互相成长的。有杨树的地方就有柳树，有柳树的地方必有杨树。每年的深秋和寒冬最后落叶的也是杨树和柳树。当然柳树的落叶要比杨树要晚，因其品性中的柔顺和坚韧，柳树的生命要长，就像女人比男人的寿命普遍要长，甚至多活一二十年都是常态。男人刚性十足，隐忍不发，易断易裂的情感释放和生理特征极容易断裂夭折。而女人柔顺变通，感情宣泄，刚柔相济，特别是眼泪的流畅和一月一次的血液更替更是上帝特意给予女人的感情发泄和生理特性的专属权利，细水长流。

春天来了，最先吐穗发芽的是柳树，接着是杨树。柳穗细小清嫩，杨穗粗大灰白。柳叶纤细稠密，杨叶圆大疏朗。开满柳叶的柳枝在风中摇曳，远远望去像少女苗条柔美的身段和柔顺飘逸的秀发。那弯弯的柳叶像一轮娇小的月牙，难怪把美女的眉毛比若柳叶眉。你仔细端详这小巧的柳叶，两头尖，中间厚，特别是柳叶尖微微上翘，几多妩媚，几多灵动，耀然眉上。我不禁想起了王观的《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你再看那杨树，笔直挺拔，高耸入云，不枝不蔓，伟岸的的树干宛如男人的躯体，遮阳庇荫是男人的情怀。

中国艺术如同中国文化是偏柔性的，在中国的诗词歌赋里月亮和女人是永恒的主题，太阳和男人是缺位的。关于柳树的清新、送别、相思、爱恋是描写不尽的。春天来了，万物更新，柳叶初发，贺知章的《咏柳》来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柳者留也，因为谐音，人们总把柳枝和送别联系在一起。好友远行，折柳送别，长亭外，古道边，执手相看泪眼，王维唱起来了：“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春和景明，杨柳依依，暖风拂面，爱心萌动。欧阳修吟起来了：“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写不尽的相思离愁，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白居易：“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杜牧的：“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绿荫未覆长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东门门外多离别，愁杀朝朝暮暮人。”更是把柳枝留别挥洒到了无以复加的极致。

吟咏杨树的古诗词几乎没有，如果说歌唱杨树的不朽名篇，当属茅盾的《白杨礼赞》了。茅盾开篇名义说：“白杨树实在不是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然后细细赞美白杨：“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丫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无横斜逸出。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更不用说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屈不挠，对抗着西北风。这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绝不是平凡的树！”进而矛盾深情地用拟人化的手法把白杨树成为伟丈夫：“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丽，──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横斜逸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

杨树和柳树是两种不同的树，我歌唱杨树，也赞美柳树。我宁愿把它们合为一种树，叫杨柳。因为它们是夫妻树，是情人树。恋爱使它们相遇，成长使它们相知，落叶使它们不离不弃，杨柳依依。你看那黄河的大堤上，你看那无边的田野里，杨树像一排密密麻麻昂首挺立的哨兵，为柳树抵御风沙，遮风挡雨。杨树是男人，杨树是丈夫，为自己的情人和妻子柳树捍卫着，奉献着，守候着。没有杨树的挺拔不屈，哪来柳树的婀娜多姿，没有杨柳的相依相伴，哪来大地的春色满园。天人合一，阴阳互补，相依相偎，杨柳依依。

文

蝈蝈

编辑

木木南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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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品杯中酒，做人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