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

万琼英

兴山，我的家。这里不仅是汉明妃“王昭君”的故乡，还荣获“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曾有人感叹，这里如一片世外桃源。然而，最吸引我的，当数这里的月亮。

喜欢月亮的根源，还是那存留在脑海里不能除却的陈年记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出生在兴山县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据说我出生时哭声响亮，给宁静的山村增添了喜气，但我的童年并没有因此更加美好。

那时节，家里很穷，任何超出这个山村之外的想法都是奢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够走出大山，能够天天吃饱饭，能够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穿上好衣服，就是我和姐姐最大的心愿。

孩提时代，多数有月亮的晚上，房前的稻场边总能看见我们姐俩。山里人的夜饭都是晚上七八点钟才吃，尤其是秋季，田里的活多，等放下碗筷就很晚了。对于我们姐俩来讲却不晚，因为那时月亮正好爬上东山头。一吃完饭，我就忙不迭地帮姐姐收拾好碗筷，然后姐姐就会拉着我的手，急步走到稻场，坐在碾盘上朝着东山顶发呆。

远远地，月亮弯着身子，两头尖尖的。听大人们说，这叫上弦月。它先是贴在山顶上，那瘦勾子，像是要把山头挂起来。此时，四野静悄悄的，只有蛐蛐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这时的月光还不是那么清亮，看上去极似晕开了的玉脂色。偶尔一阵风吹，满是地里庄稼熟透的味道。

月光下，我们姐妹紧挨着，姐姐的手总是捏着我的手，我知道她是怕我一不小心掉下碾盘了。那手糙糙、皴皴的，那是一双天天与锄头镰刀打交道的手。她小小年纪便辍学在家，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说：“姐姐，我们要是能够走出去，离开这个大山，离开贫穷，离开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姐姐总是说：“妹，会的，一定会的，你看月亮，现在是上弦月，说不定等它圆了，你的愿望就会实现的。”那时节，姐姐的话我最爱听。因此，她的话我相信，绝对相信。从此后，我就特别喜欢上弦月，因为它的出现，离月圆也就不远了。如同我的生活，有了希望，离实现的日子就不会遥远。

说话间，月亮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月光也跟着变得越来越清澈，地上如同铺满寒霜，让你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踩碎。夜深沉，在妈妈的一再催促下，我们才慢慢回到家中，任凭月光照在床前……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这样的光景几年就没有了，因为姐姐出嫁了，那年她刚18岁，出嫁的原因同样是为了减少家里一张吃饭的嘴。这以后，只有我独自一人去稻场边，独自一人坐在碾盘上，独自一人重复我那痴痴的向往。每当我望着弦月，就盼望着满月的出现，哪怕这个向往随着一个个满月的消失而消失，待到下一个上弦月时，碾盘上的我依旧在月光下盘点着我的向往。

弦月如刀，日月如梭，早已梦圆的我来到县城，驻足在香溪河边，但喜爱月亮的嗜好不曾改变。

县城里的月光与山村是不能比的，这里充满喧嚣与热闹，少了一份宁静。想享受月光，非要等到夜深人静。依我看，在城里欣赏月光最好的季节是春天，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人间四月天，天气不冷，不热，花草树木我行我素，恣意生长。行走在香溪河岸，月光下，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于是乎，河岸上的赏月之人接踵而至。面对此景，不由得脑海里浮现柳永的词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其实这词句若去掉颓废的味道，倒是非常适合当下。因为香溪河温顺，清浅，漫步河岸，看那弦月吐出阵阵寒光，意欲将香溪河水勾上去，一不小心，洒下满河的碎银。

当然，月光的好处不一定只是让人们去“赏”。若夜半时分仍睡不着觉，看到窗前洒落一地月光，那时不如干脆披衣起床，遥望苍穹，一瞬间会让你忘却人世红尘，除却心头烦闷。说什么清规戒律，道什么世间凡尘，统统都被抛至脑后。

只可惜，我心中的那个上弦月已难觅踪影。

作者简介：

万琼英，昭君故里一个爱美、爱笑、爱好写作的女孩。在《三峡晚报》《香溪河》等报刊和平台发表作品多篇，现供职于兴山县烟草专卖局。

编排：黄雯

编审：王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