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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张家界日报

□魏军

那簇灯火闪耀着昏黄的光线,安坐在历史的深处。

是的,它从不曾熄灭,从远古丛林一直照耀到未来。这束光,有时大有时小,明暗之间却从未消失。光明的灯啊,闪烁在每个人的心中。

万家灯火,灯火通明,灯火阑珊……灯,似乎与火不可分开。其实最初的灯便是火。我们的祖先最初是没有火的,当然也没有灯。他们茹毛饮血,食草木之果,白日里依靠太阳,夜晚依靠星月。后有燧人氏给先民带来了火种,人们才得以用火煮食,以火驱兽,以火照明,从此人类生活在光明之中了。那以后,陆续有了火把,有了油灯,有蜡烛,直到现代的电灯。

我最初对灯的记忆始于20世纪70年代,那个时候,整个村庄的人就是一个集体,每天按时去生产队的田里劳动,又按时下班回家。大人们在田里劳动,我们小孩子就在田野里嬉戏。

其实我们最向往的是夜幕下生产队里的牛屋。

夜幕降临,疯玩了一天的小孩们,到了晚上并不会早早地回家上床睡觉。在那个没有电视与手机的年代,晚上尤其漫长,牛屋里却别有一番洞天。牛屋东头那间屋子是饲养员的住处,是宿舍,也是办公室,其实就只有一张地铺。夏天的时候铺一张凉席,冬天则填上麦秸草,也算是冬暖夏凉了。

一到晚上,这办公室里就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有一些喜欢闲聊的成年人。草屋的东墙上被挖了一个小凹洞,里面放着一盏煤油灯。那是一个玻璃瓶,里面放了煤油,还有一个穿了粗棉线的细铁筒直立着。其实那个年代我们都叫它洋油灯,说明这东西最初是外国来的。

满仓爷把洋油灯点亮,干了一天活的牛马也歇息得差不多了。满仓爷端起筛子,把草料倒进它们的食槽,撒上水,拌上玉米面、麦麸子,又回到那洋油灯下。旱烟自然是要点燃的,满仓爷在烟袋锅里塞满烟丝,凑进那黄豆般的火苗,一口气吸过来,那火苗居然就完全钻进了烟袋锅里。满仓爷松开口,那火苗又奇迹般地退了回去,依然在灯芯上燃烧着。

此刻,孩子们早已把满仓爷的床铺占领了,或坐或趴或躺。来的晚的,在屋子里或蹲或站。黑乎乎的屋子里堆满了黑压压的人,只有在洋油灯下的满仓爷,脸上的表情能被看的清楚一些,其他人也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是谁家的孩子,是谁家的男人。满仓爷每吐一口烟气,接着就是一个新闻,一个传说,一个神话,还有很多生活常识。

在愚昧落后的旧时乡村,我小时候对于这个世界的朴素认识,全都源于这黑屋子。诸如我们的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陆地,有东西南北四极,南到南海,北到北海,东到东海,西到西海,天就像一口大铁锅倒扣在陆地上。好像那时从没有人问满仓爷锅底外面是什么,不然可能会让满仓爷脸色难看。满仓爷还讲到了山脚下的牛郎,放牛时偷了七仙女的衣服,害得七仙女不能回天上,就嫁给了牛郎,还生了儿子。这个时候就有几个年轻的光棍留下了哈喇子,心里想着哪天也能遇见这等好事。满堂爷就说,首先你得有一头牛,他们就不敢想了。那个时候整个村庄才有几头牛,稀罕着呢。

在这如豆的灯下,中华上下五千年,如一条长河缓缓流淌在每个孩子的梦里。长河里浪花朵朵,泛着惊艳的光芒。女娲捏泥造人,又取五色土补天,三皇五帝定天下,炎黄子孙万年长,更不用说历朝历代那些传奇的人和事。

我在村里牛屋留恋的时候,父亲母亲也在忙着他们的事。

父亲十几岁时就跟爷爷学到了条编的手艺。等我记事时,父亲的手艺已经精湛。他会用藤条编各种器具:篮子、筐子、鸡笼、粪箕子。父亲编的器具结实耐用,美观大方,放到集市上就能换取一些零钱补贴家用。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里,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亲编这些筐筐笼笼都是在晚上进行的。白天要去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只有晚上才能做这种“私活”。在昏暗的洋油灯光下,父亲把泡了一天的藤条从水缸里捞出来,按粗细长短进行分类摆放。先取出较粗的藤条编织器物的底儿。依器物不同,有方底有圆底。完成之后,将之前富裕出的藤条在底的周围折弯向上,作为经条,用绳子一个个将它们连在一起固定,再用一些较细的藤条编在这些经条上,这些细藤条就是纬条,沿着底儿向上一圈一圈缠绕。当然,这中间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处理。这是一种极其巧妙的手艺,语言并不能详尽地表述。

在灯光的另一侧,是母亲的纺车。相比父亲的手艺,母亲也是精益求精。这一架纺车是母亲的陪嫁,它是我的外公亲手打造的。桑树材质坚韧耐用,木轴上涂抹了棉油,摇动起来顺滑无声。母亲把两头尖尖的锭子套在纺车左侧的支架上,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一条棉絮,在锭子上上劲缠绕。那棉絮就如一只蚕宝宝吐出一条长长的丝线,连绵不绝。

锭子旋转发出特殊的嗡嗡声,是我至今以为的最美妙的音乐。那乐声时起时伏,唱醉了星星,唱醉了月亮,连窗外的风也被它唱得醉醺醺地沉睡在门外,沉睡在田野里,沉睡在村庄的上空。这些棉线变成了一个个线团儿,又变成了一匹匹棉布,最后变成了我们身上的新衣,变成了御寒的棉被。

如果窗外明月当空,父亲和母亲就会把他们的劳动场所改到院子里。毕竟煤油也要花钱买的,勤俭节约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惯。每个月十五前后的月亮比煤油灯更明亮。宽敞的院子里,月华如洗,微风吹拂着父亲皴裂的手指,吹拂着母亲有些凌乱的头发。父亲编织篮筐的声音和母亲摇动纺车的声音混合着。月亮一直微笑着望着这人间美丽的画面,不忍离去。直到露水厚重,薄雾四起,星光也倦了眼,月色依依西斜,父亲和母亲方才起身睡去。此刻,我在梦中已奔跑了十万八千里。父亲母亲蹲坐劳作的身影占据着我童年大半回忆。

有一年暑假里,村里来了一些人,用马车拉来了许多水泥杆子,还有一大卷一大卷的铁丝。挖坑埋杆架线,一个月后,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泡。那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用油,不用碳,只需拽一下开关上的线绳,光线就刺眼的亮。

我的老家是从年以后开始普及电话和楼房的,到现在家家有楼房,电话也早换成了手机。很多村民不光农村有房,城里也有一套。此时,原先的生产队已分开单干多年了,中国上下亿万人民铆足了劲儿,打了一个个生产仗。粮棉油,鸡鸭鹅,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农民的腰包鼓了,腰杆直了。

我读大学那年,父亲把老院的草屋推倒,翻盖了宽敞明亮的新瓦房。电灯自不必说,每个房间都有。这以后,电话、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空调……一个接一个进了房间。此时的父亲早已不用编筐子篮子了,他的徒弟们开办了条编工艺品厂。厂房里24小时灯火通明,村民摇身变成了产业工人,制作精美的条编工艺品远销各大城市及国外。母亲的纺车也早已挂在了厢房里,只有蜘蛛在那上面蛛丝结网。家中的衣柜里,四季衣物挨挨挤挤,但母亲依然坐在明亮的电灯下,为她的孙子辈儿穿针引线,制作一些小衣物。

我也早已离开了父母,告别了牛屋,在城里有了自己宽大的房子。书房里那盏灯光线柔和,映照着满墙满柜的书。历史上那些人,那些事,便从这书里随着灯光进入眼睛,走进心里。

大街两侧的高楼大厦里灯火辉煌,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闪耀着夜晚的繁华。窗外的人民大道,更是华灯璀璨,如一颗颗硕大的珍珠,映照了整个天空。这一街的灯如一条火的长龙,蜿蜒着伸向远方。它的尽头,在乡村,在生产队里的牛屋。曾经那微弱的光努力地燃烧着,行走在奔向未来的路上,越烧越旺,照亮澧水两岸,照亮万千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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